噩夢

身後閃出身穿金紅色相間長袍的祭司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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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長長的白鬍子垂到腰間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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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手捧玉冊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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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朗聲宣佈開庭:正義真理法庭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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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皋陶庭長因病休養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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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特邀香港鄭教授署理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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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全體起立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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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唱正義真理之歌。歌聲嘹亮,倒還悅耳,不過有點熟悉,好像唱的是Carmina Burana,心想,或許所有莊嚴肅穆的樂音,都異曲同工,曲調類似吧。要我審理的正義案件,是全世界學生代表控告全世界的校長,說校長們維護反動的舊制度,通過洗腦式的教育,扼殺青年人的進步思想,阻礙了社會發展。我問出庭代表學生的原告是誰,回答是許德珩。哦,是五四運動北大學生領袖,發表《北京學術界宣言》,參加了火燒趙家樓的那位英雄。失敬了,失敬了。我跟旁邊的白鬍子老祭司說,他大名鼎鼎的,後來還創立了九三學社,擔任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,是國家領導人呢,給他看座吧,免得他上來把這座正義真理法庭也燒了。再問出庭代表校長的被告是誰,回答說是蔡元培。啊呀呀,是五四運動期間的北大校長,中國現代學術與教育的開創人,學貫中西,道德文章,是我最景仰的近代學人,也是我們從事教育者畢生的楷模。我趕緊跟老祭司說,不得了,這個案子我審理不了,也不敢審理。學生告校長,連蔡元培都成了被告,說他扼殺進步思想,阻礙正義真理的發展,真的麻煩,難搞,我不幹了。老祭司說,世界正義真理諮詢委員會正式推舉你來署理,不幹怎麼行?本來要請包公的,誰知道包拯得了急性腸胃炎,引發了潛伏的惡性肺結核,還在天國醫院吊點滴呢。法國的羅伯斯庇爾倒是想署理這個位置,委員會不通過,說他個性忌刻涼薄,才找了性格寬厚的你,天大的面子,不要耍脾氣。只好審理案情。原來是件陳年舊案,學生認為學校不肯支持運動,變相陰乾。許德珩說,蔡校長鼓勵他們「讀書不忘救國」,可是又勸喻學生「救國不忘讀書」,出爾反爾,阻礙民主愛國運動的發展。蔡元培說,他從來無意鼓勵學生鬧學潮,但是學生示威遊行,「出乎愛國熱情,實在無可厚非」。是他營救學生出獄,但卻認為,學生因勝利而陶醉,嚐到權力的滋味,不再滿足寧靜的學術氛圍。他辭退北大校長一職,不是反對學生樸實的情操,而是感到學生投身政治運動,參與革命,真理已經政治化了。許德珩說,我們不反對校長個人,是反對整個教育制度,要打倒專制傳統,民主愛國有理,革命運動無罪。希望庭上給出正義的判決。我說,我寫過一本書,書名是「真理愈辯愈昏」,實在不配審理此案。正說著,突然鬧鐘響了,醒過來,出了一身冷汗。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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