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那個古早的年代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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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當電視機還不是很普遍時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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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舊曆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一個節日。整整一年裡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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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只有那近半個月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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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十五天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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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才是孩子們可以放肆嬉鬧的時節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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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大人們強忍斥喝小孩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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，或者動手管教的衝動，彼此一團和氣，和樂融融，吃吃喝喝，甚或一起對賭無傷大雅的衛生麻將或牌戲。序曲 採買年貨節慶的序曲始於農曆年三十，事前當然有不少醞釀的前奏。即便過去一年家裡的經濟不是很寬裕，大人們還是會盡其所能，為小孩子們張羅新衣新鞋，採買過年所需的各種食材。那一陣子，母親最忙。忙著大掃除，蒸年糕，燒火，蒸煮煎炒每個拜拜都要用到的牲禮，還有最最重要的，晚上的年夜飯；另外還有一項不太重要的小事，就是分配好時間，動口即可，催促家裡的大大小小在圍爐前洗淨身子，才可以穿新衣戴新帽，把自己打扮成像是年畫裡走出來的小人。不開玩笑，那年代過年時真有小孩子是戴瓜皮帽的。反之，小孩子最閒。除夕那一天的公務最多就是幫忙貼貼春聯，米缸上貼個大紅的「滿」字，春字和福字還要倒著，貼在屋裡戶外顯眼的位置，要小心房門口不要貼成「五畜興旺」。餘留下來的時間，不是和同齡鄰居的小孩聚成一夥放鞭炮，就是看誰先領到紅包，批來玩具糖果類的「抽糖仔」或戳洞遊戲，試試彼此的手氣。那夜 百無禁忌年夜飯之前，先要祭祖，等到祭拜完，家裡幾張大小不一的摺疊桌便會盡量湊和著併起來，中央的位置擺上長頸的銅火鍋，肚子裡夾進已經燒紅的炭火，長長的脖子上頭有時再蓋上水半滿的白瓷碗，說是防煙燻。火鍋的四周，團團擺滿一桌的葷食菜蔬，盤前是一雙雙拿緊筷子蓄勢待發的小手。那年代，一般人家平常的日子難得下館子，雞鴨魚肉更是飯桌上罕見的稀客，因此那桌食物，還有那個火鍋，真是天下美味。現在回想起來，總覺得那些年的冬天特別冷，閒閒坐著不動都覺得手腳冰凍，似乎只有那一夜熱氣奔騰的食物才能暖胃，兼溫心。那晚的飯桌，百無禁忌，就連不小心摔破碗也可以有豁免權，趕緊補上一句「（碎碎）歲歲平安」的吉利話就可以了。不過，桌上的魚不能吃完，還有一定要準備一盤，帶苦味，沒人想吃的「長年菜」，總是整盤上桌，又再整盤倒回菜櫥的鍋子裡。飯後，逐次領完壓歲錢，已經過了大半夜，依照往日的作息，這時大家都該上床睡覺了，但是這一夜比較特別，尤其是家裡還有更年長的祖父母，父母親更會善意地提醒，至少等過了跨年的子時，拜完天公再上床，這樣習俗說是為長輩「守歲」。於是接下來一段的時間，就在漲滿的腸胃努力消化剛剛吃下的美食，以及不斷和爬上眼皮的瞌睡蟲的掙扎中，慢慢度過。火盆 驅魔避邪開正後戶外接連響起的爆竹聲驚醒已經恍惚的心思，母親又在供桌上擺滿新的供品，燃香祭拜住在天上的玉皇大帝。等到香柱差不多燒到底的時候，母親捧出供桌上尺寸不一的金紙，輕喝家裡的小孩來到門外的走廊，每人分配一落金紙，解開草繩，將蠟黃的粗紙一張一張對拗，併角捏成一小疊，等母親將第一疊已經著火，當成火媒的金紙扔進火盆裡，周圍的家人跟著也拋出手中的金紙。金紙紛紛墜落像是年畫裡的金元寶，著火，燃燒，燒成紙灰，化為烟，漸漸溶入早已黝暗的冷空氣中。火光映紅家人的臉龐，怕冷的人將手偎近火盆邊，暖手後又開始摺紙。有時一陣冷風吹來，將盆裡已著火，或是還未點燃的金紙吹到附近的地面，於是左近的人連忙小心撿回，重新扔進盆子裡。隨著摺紙的節奏，以及四下不時響起的爆竹聲，盆火時旺時弱，看似將熄未滅時趕緊再補上一疊紙，於是小小的火苗又從灰燼中竄出，轟地一聲燒紅我們圈圍住的那一小片夜空。望著冉冉飛昇的烟灰，間或四下逸散的火星，交映圍繞火盆，家人臉上斑駁跳躍的光影，以及混雜在冷空氣中的焦炭味，往往我會產生一種莫名所以的不真實感，彷彿大人口中的年獸正在火光不及的幽暗處，等待時機攫掠我身邊的家人。從小我就害怕黑暗，總覺得看不見的地方一定躲藏妖怪，只有亮光能夠驅走那些恐怖的東西。所以，我喜歡玩火，而一年裡只有大年夜裡的那一盆火最明最亮，而且不用擔心火光會引來父母的指責或是兄姐的告狀。所以望著熊熊燃燒的金紙和火光時，雖然心中仍然忐忑，但是同時又有一種篤定的感覺，至少時空暫時凝結的這一刻，所有的魑魅魍魎，還有那隻一年才現身一次的年獸，全部走避。世事 禍福相倚那時一直不明白，為什麼大人們會在這麼溫暖歡樂的節慶裡，提醒才剛破土，正要伸展枝葉的孩子們，生命就像廟裡燃燒的香燭，有時而盡，並且世事無常禍福相倚，正像大年夜裡出來吃人的那隻年獸。於是，就在我們歡迎新年，辭別舊歲的那一夜，當時年幼的我漸漸知曉，身邊養我育我親愛的父母親終有離我而去的一天，親人同學和鄰居也都有分開的時候。不過，就像多數的童話和傳說都有個勵志或是救贖的出口，所以我相信爆竹聲可以驅魔，紅色的火光可以為看似無盡的虛空帶來光明，書寫在紙上的文字也可以鎮邪。並且，年夜飯裡的那一盤長年菜，加進雞油和一些吃剩的肉葷，慢火熬滷，也可以變成入口的佳餚。縱然在便利商店還沒取代柑仔店，過年時所有的餐廳和商店都不開張營業的那個年代，那些留著餘溫的年菜也可以餵飽家裡的每張嘴。直到現在我還是有些疑惑，為什麼過年前反而容易想起那首小學時教唱的美國民謠：老黑爵？，